不需要一秒遲疑。

在親眼見到對方的一瞬間，靈感、直覺、本能都化作一股電流驟然竄上脊骨，血液加熱到沸騰，像是一滴油濺入了高溫的鍋裏，大腦裏似乎聽到了什麽炸開的聲音。

不如說，在見到遍布地牢的蟲子時，雲柚就有預感了。

“——怎麽幾天不見，這麽拉了啊？”

嘴唇皮笑肉不笑地扯開一個小弧度，咬著牙擠出的話語如同涼颼颼的飛刀，劈裏啪啦打在對方的身上。

“幾天不見”當然只是個虛指，真要掰著手指數日子的話，她和對面這位可是整整十八年沒有見過面，並且都以為對方已經死得連渣都不剩了呢。

雲柚下意識地用寒光冷爍的尖刺把自己武裝成刺猬，開口便是以最嘲諷、最辛辣的言辭去刺激他。

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後，雲柚就算再生氣再惱火，都不會超出一個度。

因為在她的眼裏，沒了她的帝國即使衰落了一點，但並非是無藥可救，到底是她從零開始拉扯長大的星際帝國，雲柚那八百米厚的親媽眼濾鏡是摘不下來的。

迄今為止，雲柚所有的憤怒，都無外乎一個“恨鐵不成鋼”。

但是現在，她眼裏燃燒的那一簇火焰，明顯與過往的任何時刻都不一樣。

像是獅子遇到了鬣狗，灰熊碰見了豺狼，自然界生來就彼此厭惡和敵視的一對天敵，只要一碰面就會摩擦出激烈的硝煙火花。

換做星際時代，就是“人族”與“蟲族”。

雲柚是人族的最高領袖，是人族供奉信仰的“創世女神”。

而對面那個，則是在蟲族戰爭末尾才出現的，一上來就和她對上的……蟲族那位至高無上的神明。

即使對方現在披了個人類的殼子，但正如他能一眼認出雲柚，雲柚對他的熟悉也刻入了骨髓裏，化成灰她都認識。

雲柚強行保持冷靜，壓低了嗓音質問：“你怎麽還沒死？”

少年哼笑一聲，擡手喚出渺渺黑霧，這些墨一般鋪灑開來的黑霧，幾乎要和暗不見光的地牢融為一體，但以雲柚的眼力，她不可能認不出來這些東西是什麽。

“黑霧”在移動，變幻出不同的形狀，發出讓人頭皮發麻的嗡嗡聲響。

由無數只蟲子聚合在一起的“霧氣”朝雲柚飛來，純凈的雪白光芒剎那間以她為圓心綻放，將這些蟲子驅退。

蟲子被逼退了，少年卻也不惱，他把蟲子收回來，嗓音聽上去更加輕松愉快了：“這個問題原封不動地還給你，人族的女神大人——你是怎麽活下來的？而且還變成了這麽弱小的樣子。”

聽到最後一句話，雲柚的內心一沈，知道他剛才喚出蟲群是在試探自己。

他們對彼此太熟悉，他只需要稍稍接觸她一下，就能摸清楚她現在的實力水平。

如他所說，被封了大號的她弱小得可憐，隨便來兩只兵蟲都可以捏死她。

十八年前的蟲族戰爭，以她和蟲族至高神的同歸於盡為尾聲。

那是一場極其慘烈的爆炸，不僅炸毀了人族星系的多個區域，也葬送了包括至高神在內的數萬蟲族大軍。

當然，雲柚那會兒還是隔著屏幕電腦操縱的，和蟲族至高神同歸於盡的，是她特意給自己捏出的一個軀殼，只不過人族和蟲族雙方都覺得那就是她的本體。

“人類的文明還在，我就不會死去。”雲柚的目光死死地釘在少年隱於黑暗中的身影上。

她後知後覺地發現了一點，他似乎一直在刻意阻擋她的靠近，讓蟲群隔在他們之間，企圖利用她對蟲子的生理性厭惡和她保持距離？

雲柚的眉頭微微挑起，她手掌浮現出一團照明燈似的白光，一步步挪近被禁錮住雙手的少年。

凡是白光照耀的地方，蟲子都一哄而散，雲柚逐漸逼近他。

“雲柚，你給我等——”

嘩啦。

沈重的鎖鏈拖在地面，鋼鐵磨擦間碰撞出清脆音響，在鏈條上游動的紅色符文光芒大盛，又在下一刻消弭。

雲柚擡起一只手，以不符合身形的力道摁住他的肩頭，把他強行按倒在墻壁上，甚至發出了“嘭”的一聲悶響。

她又擡起一條腿，直接堵在了少年身側的空隙，這一回，少年整個人都被控制在了她的一方小小空間裏，右邊是她直直伸出的手臂，左邊則是她屈膝堵著的腿。

雲柚欺身壓近，瞇了瞇眼，地牢裏的燭火忽明忽滅，少年的大半個身軀都罩在了她的陰影下，壓迫感十足。

他的兜帽遮擋了他的上半張臉，雲柚只能看到他不自然輕抿的唇瓣，緊繃的下頜線條。

半晌，雲柚帶著扳回一局的笑意，開口說道：“我就說你是怎麽從那場爆炸裏活下來的。也不知道你剛才是哪來的底氣諷刺我變弱了，咱們明明半斤八兩吧？”

雲柚隨手抓住一只飛來飛去的小蟲子，啪唧捏死，吹氣。

“我剛才還覺得奇怪，以你的地位，這些小腦蟲應該連靠近你周圍的資格都沒有。看來不是你不想更換工具蟲，是因為在這個地方，以你現在的虛弱狀態，你只能感應到這些細小的腦蟲的精神力吧？”

腦蟲，顧名思義，就是從人的耳朵裏鉆進去，啃噬人體大腦的一種小蟲子。

但是放在蟲族，腦蟲連最低等的兵蟲都算不上，是沒有智慧單靠本能行動的一種蟲群。

腦蟲分泌出的“惡瘴”極其稀少，不過也正因如此，它們才能更加隱蔽地潛入人族的星系。

蟲族是依靠精神力相互連接、傳輸信息的，精神力也是它們慣用的武器，蟲族至高神生來就是精神力的王者，能夠同時統禦億萬蟲類，雲柚是實打實見過他精神力全開時，蟲潮奔襲的浩大場面。

雲柚的眼裏浮現出億點點幸災樂禍。

“或者再往大膽了猜，你現在已經虛弱到無法直接鏈接這些蟲子的精神……只能等它們碰巧繞到你周圍，循著本能一個個找你？”

都是封了大號的，誰看不起誰呢。

雲柚惡劣地原話奉還：“你到底是怎麽活下來的？還變成了這麽弱小的模樣——”

雲柚捏住他的下頜，強行讓他低頭看向自己，慣性的作用下，少年的兜帽也隨之下滑，他烏黑的發絲散開，美到妖異的面龐就此暴露在她的視野中，一雙黑洞似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。

那雙漆黑雙眸裏流露的嘲弄，與她不差分毫。

然而雲柚卻楞住了。

這張臉……

作者有話說：

雲柚：上來就是一個壁咚。

努力試著從今天開始日更！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